友刷pos機是不是一清機

 新聞資訊3  |   2023-09-05 10:07  |  投稿人:pos機之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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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友刷pos機是不是一清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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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即是理

【原文】

先生于《大學》“格物”諸說,悉以舊本為正,蓋先儒所謂誤本者也。愛始聞而駭,既而疑,已而殫一精一竭思,參互錯綜,以質(zhì)于先生。然后知先生之說,若水之寒,若火之熱,斷斷乎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。

先生明睿天授,然和樂坦易,不事邊幅。人見其少時豪邁不羈,又嘗泛濫于詞章,出入二氏之學。驟聞是說,皆目以為立異好奇,漫不省究。不知先生居夷三載,處困養(yǎng)靜,一精一一之功,固已超入圣域,粹然大中至正之歸矣。愛朝夕炙門下,但見先生之道,即之若易,而仰之愈高;見之若粗,而探之愈一精一;就之若近,而造之愈益無窮。十余年來,竟未能窺其藩籬。世之君子,或與先生僅一交一 一面,或猶未聞其謦咳,或先懷忽易憤激之心,而遽欲于立談之間,傳聞之說,臆斷懸度,如之何其可得也?從游之士,聞先生之教,往往得一而遺二,見其牝牡驪黃而棄其所謂千里者。故愛備錄平日之所聞,私以示夫同志,相與考而正之,庶無負先生之教云。門人徐愛書

【譯文】

先生對于《大學》中有關“格物”的各種說法,均以舊本,亦即前賢所說的誤本為標準。我剛聽說甚覺意外,繼而產(chǎn)生懷疑,最后,我殫精竭思,互相對照分析,就正于先生。方始發(fā)現(xiàn),先生的主張猶如水性冰冷、火熱炎熱一樣,即是百世之后的圣人也不會產(chǎn)生疑問。

先生天資聰穎,然和藹可親,為人坦誠,平素不修邊幅。早年,先生性格豪邁灑脫,曾熱衷于賦詩作文,并廣泛深入研究佛道兩家的經(jīng)典之作。所以,時人初聽他的主張,認為是異端邪說,不予深究。但是他們不知道,在貶居貴州龍場的三年中,先生處困養(yǎng)靜,惟一精一惟一的功夫,已入圣賢之列,達到爐火純青之境界。我時刻受先生之教誨,覺得他的學說,剛接觸似乎很容易,深入研究就覺得愈發(fā)崇高;初看好象很粗疏,仔細鉆研就覺得愈發(fā)一精一細;剛接近仿佛很淺顯,深入探求就覺得沒有窮盡。十幾年來,我竟連它的輪廓都未看到。但是,今天的學者,有的雖與先生才一面之緣,有的只聞其名,有的懷著蔑視、惱怒的心倩,就想在立談之間,依據(jù)傳說,浮想聯(lián)翩,如此何能徹底深諳先生的學說呢?跟從先生的人士,聽著先生不倦的教誨,常常得一而遺二,如同相馬時只注意馬的牝牡黑黃,而忽略了能否馳騁千里的特性。因此,我謹把平時所聽到的全部記錄下來,給諸位同志奉上,以便考核校正,不負先生教育之恩。 晚生徐愛序

〔評析〕

此段為全文之開篇,首先介紹先生之概貌。一陽一明先生乃古代先儒群體中之一員,亦為代表性人物,創(chuàng)良知之說,開心學之河,打破了宋以來程朱理學一統(tǒng)儒學之局面。其先生之形象、特性與先哲先賢們一樣,既有其共性,亦有其個性。先生天資聰慧,是為共性,但卻和悅坦誠、不修邊幅,亦共性,亦個性,大凡先圣先哲們,其心地祥和,舉止隨和,處事順其自然;先生年輕時豪邁不羈,又曾廣博于詩文,深研一習一 佛教和道教的典籍,同樣既共性,亦個性,孔子十歲即立志于學,一陽一明先生年輕的豪邁亦是一種鴻鵠之志向……總之,一陽一明先生是古代一位既有學術成就,又有君子之德的大儒、醇儒。

【原文】

愛問:“‘在親民’,朱子謂當作‘新民’,后章‘作新民’之文,似亦有據(jù)。先生以為宜從舊本作‘親民’,亦有所據(jù)否?” 先生曰:“‘作新民’之‘新’是自新之民,與‘在新民’之‘新’不同,此豈足為據(jù)?‘作’字卻與‘親’字相對,然非‘新’字義。下面‘治國平天下’處,皆于‘新’字無發(fā)明。如云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,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’、‘如保赤子’、‘民之所好好之,民之所惡惡之,此之謂民之父母’之類,皆是‘親’字意。‘親民’猶如《孟子》‘親親仁民’之謂,‘親之’即‘仁之’也?!傩詹挥H’,舜使契為司徒,‘敬敷五教’,所以親之也。《堯典》‘克明峻德’便是‘明明德’,‘以親九族’至‘平章’、‘協(xié)和’便是‘親民’,便是‘明明德于天下’。又如孔子言‘修己以安百姓’,‘修己’便是‘明明德’,‘安百姓’便是‘親民’。說‘親民’便是兼教養(yǎng)意,說‘新民’便覺偏了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問:“《大學》首章的‘在親民’,朱熹認為應作‘新民’,第二章的‘作新民’的文句,好象可作為他的憑證。先生認為應按舊本作‘親民’,難道也有什么根據(jù)嗎?”

先生說:“‘作新民’的‘新’,是自新的意思,和‘在新民’的‘新’不同,‘作新民’怎可作為‘在新民’的憑證呢?‘作’與‘親’相對,但非作‘新’解。后面說的‘治國平天下’,都沒有‘新’的意思。比如: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,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’、‘如保赤子’、‘民之所好好之,民之所惡惡之,此之謂民之父母’,這些都含有‘親’的意思?!H民’猶如《孟子》中的‘親親仁民’,親近就是仁愛。百姓不能彼此親近,虞舜就任命契作司徒,盡心竭力地推行倫理教化,籍此加深他們的感情。《堯典》中的‘克明峻德’即是‘明明德’,‘以親九族’到‘平章’、‘協(xié)和’即是‘親民’,也就是‘明明德于天下’。再如孔老夫子的‘修己以安百姓’,‘修己’即是‘明明德’,‘安百姓’就是‘親民’。說‘親民’,就包涵了教化養(yǎng)育等意思,說‘新民’就失之于正道了?!?/p>

〔評析〕

孔子的仁學與孟子的仁致,其核心都是“愛人”、“親民”。對他人之愛即為仁,包涵了義、智、禮、信;對民眾之親即為仁政,包涵了教化養(yǎng)育之意。陽明先生的見解顯然更合于孔、孟首倡“仁”愛之心曲,辨朱熹之“新”,正先圣之“親”,功益于后生。

【原文】

愛問:“‘知止而后有定’,朱子以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,似與先生之說相戾。” 先生曰:“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,卻是義外也。至善是心之本體,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處便是。然亦未嘗離卻事物。本注所謂‘盡夫天理之極,而無一毫人欲之私’者,得之?!?/p>

愛問:“至善只求諸心,恐於天下事理,有不能盡?!?/p>

先生曰:“心即理也。天下又有心外之事,心外之理乎?”

【譯文】

徐愛問道:“《大學》之中‘知止而后有定’,朱熹認為是指事事物物都有定理,它好象與您的看法不一致?!毕壬鹫f:“到具體事物中尋求至善,如此就把義看成是外在的了。至善是心的本體,只要‘明明德’,并達到惟精惟一的程度就是至善。當然了,至善并未與具體事物相脫離?!洞髮W章句》中所謂的‘盡夫天理之極,而無一毫人欲之私’,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?!?/p>

徐愛又問:“至善只從心中尋求,大概不能窮盡天下所有的事理。”

先生說道:“心即理。天下難道有心外之事、心外之下時嗎?”

〔評析〕

在很長一段時期里,陽明先生始終困惑在朱子學說的辨思中,在他37歲那年,終于有所開悟,開創(chuàng)出超越朱學的陽明心學。陽明心學的核心即:“心即理也。天下又有心外之事、心外之理乎?” “心即理”即是指心方是“理”的主宰,舍此心外,沒有“理”之存在。換言之,無論如何“格物”,其重點都應擺在心上,而不在事事物物上。先生教人處事待物,必先明其理,順其道,善其德,正其心,心正則事公也。

【原文】

愛曰:“如事父之孝,事君之忠,交一友之信,治民之仁,其間有許多理在,恐亦不可不察?!?/p>

先生嘆曰:“此說之蔽久矣,豈一語所能悟。今姑就所問者言之。且如事父,不成去父上求個孝的理;事君,不成去君上求個忠的理;交 友、治民,不成去友上、民上求個信與仁的理。都只在此心。心即理也。此心無私欲之蔽,即是天理,不須外面添一分。以此純乎天理之心,發(fā)之事父便是孝,發(fā)之事君便是忠,發(fā)之交 友、治民便是信與仁。只在此心去人欲、存天理上用功便是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說:“就象侍父的孝、事君的忠、交友的信、治理百姓的仁愛,其間有許多道理存在,恐怕也不能不去考察。”

先生感嘆地說:“世人被這種現(xiàn)點蒙蔽很久了,不是一兩句話就能使人們清醒的。現(xiàn)僅就你的問題來談一談。比如侍父,不是從父親那里求得孝的道理;事君,不是人君主那里求得忠的道理;交友、治理百姓,不是從朋友和百姓那里求得信和仁的道理。孝、忠、信、仁在各自心中。心即理。沒有被私欲迷惑的心,就是天理,不用到心外強加一點一滴。用這顆最熱的心,表現(xiàn)在侍父上就是孝,表現(xiàn)在事君上就是忠,表現(xiàn)在交友和治理百姓上就是信和仁。只在自己心中下功夫去私欲、存天理就行了?!?/p>

〔評析〕

這里并非專議忠、孝,而是以忠、孝為例闡明“心即是理”的道理。僅僅是為了盡忠孝之義務而侍親、事君,不過外在的于事事物物上“格物”;唯有那種出自內(nèi)心的忠孝才是自然的,心性本有的,才是真實的,難能可貴的,俗話“天理良心”即在此也。

【原文】

愛曰:“聞先生如此說,愛已覺有省悟處。但舊說纏于胸中,尚有未脫然者。如事父一事,其間溫 清定省之類,有許多節(jié)目,不亦須講求否?”

先生曰:“如何不講求?只是有個頭腦。只是就此心去人欲、存天理上講求。就如講求冬溫 ,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,恐怕有一毫人欲間雜。只是講求得此心。此心若無人欲,純是天理,是個誠于孝親的心,冬時自然思量父母的寒,便自要求去個溫 的道理;夏時自然思量父母的熱,便自要去求個清的道理,這都是那誠孝的心發(fā)出來的條件。卻是須有這誠孝的心,然后有這條件發(fā)出來。譬之樹木,這誠孝的心便是根,許多條件便是枝葉。須先有根,然后有枝葉。不是先尋了枝葉,然后去種根?!抖Y記》言‘孝子之有深愛者,必有和氣。有和氣者,必有愉色。有愉色者,必有婉容?!氂惺莻€深愛做根,便自然如此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說:“聽了先生這番話,我覺得獲益匪淺。但舊說依然縈繞心中,還不能完全擺脫。例如侍父,那些噓寒問暖、早晚請安的細節(jié),不也需要講求嗎?”

先生說:“怎能不講求?但要分清主次,在自己心中去私欲、存天理的前提下去講求。象寒冬保暖,也只是要盡己之孝心,不得有絲毫私欲夾雜其間;炎夏避暑,也只是要盡己之孝心,不得有絲毫私欲夾雜其間。唯求己心。如果己心沒有私欲,天理至純,是顆誠懇孝敬父母的心,冬天自然會想到為父母防寒,會主動去掌握保暖的技巧;夏天自然會想到為父母消暑,會主動去掌握消暑的技巧。防寒消暑正是孝心的表現(xiàn),但這顆孝心必是至誠至敬的。拿一棵樹來說,樹根就是那顆誠懇孝敬的心,枝葉就是盡孝的許多細節(jié)。樹,它必須先有根,爾后才有枝葉。并非先找了枝葉,然后去種根?!抖Y記》上說:‘孝子之有深愛者,必有和氣。有和氣者,必有愉色。有愉色者,必有婉容?!仨氂猩類壑淖鳛楦荆阕匀粫@樣了。”

〔評析〕

從事事物物去追求的孝心,是無根之本,難以保持長久,時間長了便會枝枯葉敗,使人見之心冷、木然,毫無一點生氣。真正的孝心發(fā)自心性的本源,根深則葉茂,葉茂則色榮,四季長青,地久天長,給人以春天般的溫 暖,夏天般的火熱,即使寒冬季節(jié),亦有那“遙知不是雪,為有暗香來”的濃濃詩意。

【原文】

鄭朝朔問:“至善亦須有從事物上求者?”

先生曰:“至善只是此心純乎天理之極便是。更于事物上怎生求?且試說幾件看?!?/p>

朝朔曰:“且如事親,如何而為溫一清之節(jié),如何而為奉養(yǎng)之宜,須求個是當,方是至善。所以有學問思辨之功。”

先生曰:“若只是一溫一 清之節(jié),奉養(yǎng)之宜,可一日二日講之而盡,用得甚學問思辨?惟于一溫一 清時也只要此心純乎天理之極,奉養(yǎng)時也只要此心純乎天理之極,此則非有學問思辨之功,將不免于毫厘千里之繆。所以雖在圣人,猶如‘一精一一’之訓。若只是那些儀節(jié)求得是當,便謂至善,即如今扮戲子扮得許多一溫一 情奉養(yǎng)的儀節(jié)是當,亦可謂之至善矣?!?/p>

愛于是日又有省。

【譯文】

鄭朝朔問道:“至善也必須從事物上索取嗎?”

先生說:“己心純?yōu)樘炖砭褪侵辽疲鯓訌氖挛锷汐@???你不妨舉出幾個例子?!?/p>

鄭朝朔于是說:“就象孝敬父母,怎樣才能保暖避暑,怎樣才能奉養(yǎng)正恰,該講求適當才是至善。基于此,方有了學問思辨的功夫。”

先生說:“假若孝敬父母只講求保暖避暑和奉養(yǎng)正恰,只須一兩天時間就可講清楚,何來學問思辨的功夫?保暖避暑、侍奉父母雙親時只要求己心純?yōu)樘炖?,這樣如果沒有學問思辨的功夫,就會差之毫厘而失之千里了。因此,即便是圣賢,也要再加“惟一精一惟一”的訓示。倘若認為把那些禮節(jié)講求得適宜了就是至善,那么,現(xiàn)在的演員在戲中恰當?shù)乇硌萘嗽S多侍奉父母的禮節(jié),他們也就可稱為至善了。”

徐愛在這一天中又有所收獲。

〔評析〕

《孝經(jīng)·庶人章》中說:“用天之道,分地之利,謹身節(jié)用,以養(yǎng)父母?!币馑际钦f,根據(jù)大自然運動的規(guī)律,舉事順時;根據(jù)土地的不同特點種植不同的作物,因地制宜。行為謹慎恭敬,節(jié)約用度,來贍養(yǎng)自己的父母雙親。這里說的“天之道”亦即一陽一明先生的“天理”。己心純則天理伸,天理伸則至善。善與美,忠與孝皆莫向外求,唯從心純中來。

【原文】

愛因未會先生知行合一之訓,與宗賢、惟賢往復辯論,未能決。以問于先生。

先生曰:“試舉看。”

愛曰:“如今人盡有知得父當孝、兄當?shù)苷?,卻不能孝,卻不能弟。便是知與行分明是兩件?!?/p>

先生曰:“此已被私欲隔斷,不是知行的本體了。未有知而不行者。知而不行,只是未知。圣賢教人知行,正是要復那本體。不是著你只恁的便罷。故《大學》指個真知行與人看,說‘如好好色’,‘如惡惡臭’。見好色屬知,好好色屬行。只見那好色時已自好了,不是見了后又立個心去好。聞惡臭屬知,惡惡臭屬行。只聞那惡臭時已自惡了,不是聞了后別立個心去惡。如鼻塞人雖見惡臭在前,鼻中不曾聞得,便亦不甚惡。亦只是不曾知臭。就如稱某人知孝、某人知弟,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弟。方可稱他知孝知弟。不成只是曉得說些孝弟的話,便可稱為知孝弟。又如知痛,必已自痛了,方知痛。知寒,必已自寒了。知饑,必已自饑了。知行如何分得開?此便是知行的本體,不曾有私意隔斷的。圣人教人,必要是如此,方可謂之知。不然,只是不曾知。此卻是何等緊切著實的功夫!如今苦苦定要說知行做兩個,是甚么意?某要說做一個,是甚么意?若不知立言宗旨,只管說一個兩個,亦有甚用?”

【譯文】

徐愛由于未理解先生“知行合一”的主張,與宗賢和惟賢再三討論,沒有收到很好的效果。于是請教于先生。

先生說:“不妨舉個例子來說明?!?/p>

徐愛說:“現(xiàn)在,世人都明知對父母應該孝順,對兄長應該尊敬,但往往不能孝,不能敬,可見知與行分明是兩碼事?!?/p>

先生說:“這是被私欲迷惑了,再不是知與行的原意了。沒有知而不行的事。知而不行,就是沒有真正明白。圣賢教與知和行,正是要恢復原本的知與行,并非隨便地告訴怎樣去知與行便了事。所以,《大學》用‘如好好色’,‘如惡惡臭’來啟示人們,什么是真正的知與行。見好色是知,喜好色是行。在見到好色時就馬上喜好它了,不是在見了好色之后才起一個心去喜好。聞到惡臭是知,討厭惡臭是行。聞到惡臭時就開始討厭了,不是在聞到惡臭之后才起一個心去討厭。一個人如果鼻塞,就是發(fā)現(xiàn)惡臭在跟前,鼻子沒有聞到,根本不會特別討厭了。亦因他未曾知臭。又如,我們講某人知孝曉悌,絕對是他已經(jīng)做到了孝悌,才能稱他知孝曉悌。不是他只知說些孝悌之類的話,就可以稱他為知孝曉悌了。再如知痛,絕對是他自己痛了,才知痛。知寒,絕對是自己覺得寒冷。知饑,絕對是自己肚子饑餓了。知與行怎能分開?這就是知與行的原意,不曾被人的私欲迷惑。圣賢教人,一定是這樣才可以稱作知。不然,只是未曾知曉。這是多么緊切實際的工夫?。〗裉欤廊朔且阎姓f成是兩回事,是何居心?我要把知行說成是一回事,是何居心?倘若不懂得我立言的主旨,只顧說一回事兩回事,又管什么用呢?”

〔評析〕

“知行合一”正是一陽一明先生心學的哲學命題之一,其涵義深邃自不必說。此段中先生為解學生之疑惑,舉出兩例:“見好色屬知,好好色屬行”;“聞惡臭屬知,惡惡臭屬行”。人之五官對外界之事物有好、惡之辨,乃人之屬性,是知的載體,無可指責,然而,辨知后即有行,如貪戀“好色”,厭棄“惡臭”的雜念、邪念乃至行為都是人之惡一習一 、劣行的根源。這里說明了“知”唯其一,“行”有善惡之別,君子欲修其德,必須“知行合一”,言行一致。

【原文】

愛曰:“古人說知行做兩個,亦是要人見分曉。一行做知的功夫,一行做行的功夫,即功夫始有下落?!?/p>

先生曰:“此卻失了古人宗旨也。某嘗說知是行的主意,行是知的功夫。知是行之始,行是知之成。若會得時,只說一個知,已自有行在;只說一個行,已自有知在。古人所以既說一個知,又說一個行者,只為世間有一種人,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,全不解思惟省察,也只是個冥行妄作,所以必說個知,方才行得是。又有一種人,茫茫蕩蕩懸空去思索,全不肯著實躬行,也只是個揣摸影響,所以說一個行,方才知得真。此是古人不得已補偏救弊的說話。若見得這個意時,即一言而足。今人卻就將知行分作兩件去做,以為必先知了,然后能行。我如今且去講一習一 討論做知的工夫,待知得真了,方去做行的工夫。故遂終身不行,亦遂終身不知。此不是小病痛,其來已非一日矣。某今說個知行合一,正是對病的藥,又不是某鑿空杜撰。知行本體原是如此。今若知得宗旨時,即說兩上亦不妨,亦只是一個。若不會宗旨,便說一個,亦濟得甚事?只是閑說話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說:“上古之人把知行分開來講,亦是讓人有所區(qū)分,一方面做知的功夫,另一方面做行的功夫,如此功夫方有著落?!?/p>

先生說:“這樣做就拋棄了古人的意旨了。我以前說知是行的主意,行是知的功夫,知是行的初始,行是知的結果。如果深諳知行之理,若說知,行已自在其中了;若說行,知也自在其中了。古人之所以知行并提,只因世上有一種人,只顧稀里糊涂地隨意去干,根本不思考琢磨,完全肆意妄為,因此必須說一個知,他才能行得端正。還有一種人,海闊天空漫無邊際地思考,根本不愿切實力行,只是無端空想,所以說一個行,他方能知得真切。這正是古人為了救弊補偏,不得已而使之對策。假若明了這一點,一句話足夠?,F(xiàn)今的人非要把知行分為兩件事去做,認為是先知然后行。因此,我就先去講一習一 討論,做知的功夫,等知得真切,再去做行的功夫。所以,終生不得行者,必定終生不得知。這不是簡單的事情,此種錯誤認識為時很久了?,F(xiàn)在我說的知行事一,正是要對癥下藥,并非我憑空捏造。知行本體原本如此?,F(xiàn)在如果知曉我立論的主旨,即使把知行分開說也無關緊要,其實仍是一體。如果不曉我立論的主旨,即使說知行合一,又有何作用?那只是聊聊天而已?!?/p>

〔評析〕

一陽一明先生說:“知是行之始,行是知之成,若會得時,只說一個知,已自有行在,只說一個行,已自有知在?!币馑际钦f,知是行的開端,行則為知的完成,二者互為始末,因此行一件事之前,必先有知,行者必以知為前提。再淺顯些說,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,各種食物的味道,除非以自己的舌頭去品嘗,以自己的心體去體會,否則無法知道它的真味。事同此理,沒有親身的經(jīng)歷,也無法體悟其中順、逆的切實情境。

【原文】

愛問:“昨聞先生‘止至善’之教,已覺功夫有用力處。但與朱子‘格物’之訓,思之終不能合?!?/p>

先生曰:“‘格物’是‘止至善’之功。既知‘至善’即知‘格物’矣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問:“昨天聞聽先生‘止至善’的教導,我感到功夫有了著力處。但是,我始終覺得您的見解和朱熹對格物的闡述無法達到一致。”

先生說:“‘格物’正是‘止至善’的功夫。既然明白‘至善’,也就明白了‘格物’?!?/p>

〔評析〕

何謂“至善”?不但沒有惡,連善也沒有,唯有事物的本源,自然之本體便是“至善”。明白了“至善”,那么為何在“格物”上下功夫,也就自然明白了。這段簡約的教誨是教人們不要拘泥于一事一物,事事物物都要順其自然之規(guī)律,對自然環(huán)境的破壞是過,過分的修飾是偏,二者都不能“至善”。

【原文】

愛曰:“昨以先生之教推之‘格物’之說,似乎亦見得大略。但朱子之訓,其于《書》之‘一精一一’,《論語》之‘博約’,《孟子》之‘盡心知性’,皆有所證據(jù),以是未能釋然。”

先生曰:“子夏篤信圣人,曾子反求諸己。篤信固亦是,然不如反求之切。今既不得于心,安可狃于舊聞,不求是當?就如朱子京尊信程子,至其不得于心處,亦何嘗茍從?‘一精一一’、‘博約’、‘盡心’本自與吾說吻合,但未之思耳。朱子‘格物’之訓,未免牽合附會,非其本旨。一精一是一之功,博是約之功。日仁既明知行合一之說,此可一言而喻。‘盡心知性知天’是‘生知安行’事,‘存心養(yǎng)性事天’是‘學知利行’事,‘夭壽不貳,修身以俟’是‘困知勉行’事。朱子錯訓‘格物’,只為例看了此意,以‘盡心知性’為‘格物知至’,要初學便去做‘生知安行’事,如何做得?”

【譯文】

徐愛問:“昨天我將先生關于‘止至善’的教導深入到‘格物’的解說,仿佛也略有所悟。然而,朱熹的解釋,在《尚書》的‘一精一一’,《論語》的‘博的’,《孟子》的‘盡心知性’都可找到依據(jù),所以我仍不能獲知?!?/p>

先生說:“卜商篤信圣賢,曾參反躬自省。雖然篤信圣賢也正確,但是,不如反躬自省來得真實。你現(xiàn)在既然不能明白,怎么能承襲舊說而不去尋求確切的結合呢?譬如朱熹十分尊敬信賴程子,若碰到不明之處,又何曾隨便輕信呢?‘一精一一’、‘博約’、‘盡心’等,與我的見解本來是等同的,只是你沒有仔細深入思考罷了。朱熹對‘格物’的闡釋,不免穿鑿附會,并非《大學》之本旨。一精一為一的功夫,博為約的功夫。既然明白知行合一的主張,此處只須一句話就能清楚明了?!M心知性知天’是‘生知安行’者的事情;‘存心養(yǎng)性事天’是‘學知利行’者的事情;‘夭壽不二,修身以俟’是‘困知勉行’者的事情。朱熹對‘格物’錯誤地理解,只是由于他將這個意思顛倒了,認為‘盡心知性’是‘格物知至’,要求初學者去為‘生知安行’的事情,如何能為之?”

〔評析〕

“一精一是一的功夫”,這個“一”就是正、是中,是“至善”,沒有善與惡的分別,只有自然的本體。俊美和丑陋本是自然的本性,只是在人的邪念中分別出貪戀和厭惡,要“至善”歸本,就必須在“存心養(yǎng)性”上下真功夫。

【原文】

愛問:“‘盡心知性’何以為‘生知安行’?”

先生曰:“性是心之體,天是性之原。盡心即是盡性。‘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,知天地之化育?!嫘摹褪菦]有盡心。‘知天’的知猶如知州、知縣的‘知’,是自己分上事,己與天為一。‘事天’如子之事父、臣之事君,須是恭敬奉承,然后能無失。尚與天為二,此便是圣賢之別。至于‘夭壽不貳’其心,乃是教學者一心為善,不可以窮通夭壽之故,便把為善的心變動了。只去修身以俟命,見得窮通夭壽有個命在,我亦不必以此動心?!绿臁m與天為二,已自見得個天在面前。‘俟命’,便是未曾見面,在此等候相似,此便是初學立心之始,有困勉的意在。今卻倒做了,所以使學者無下手處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問:“‘盡心知性’怎能說是‘生知安行’呢?”

先生說:“性是心的本體,天是性的根源。盡心也就是盡性?!吨杏埂飞厦嬲f:‘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,知天地之化育?!嫘摹褪菦]有盡心?!臁闹q如知州、知縣的‘知’,是自己應該做的,是天人合一?!绿臁q如子侍父、臣事君一樣,務必畢恭畢敬地侍奉方可無閃失。此時,還是與天相對為二,這就是圣與賢的區(qū)別所在。至于‘夭壽不二’,它是教育人們一心向善,不能因環(huán)境優(yōu)劣或壽命長短而把為善的心改變了。只去修身等待命運安排,認識到人的困厄通達長壽短命是命中注定,我也不因此而心動?!绿臁?,雖與天相對為二,但已看見天正在眼前?!姑褪遣辉娒?,在這里等待,這就是初學的人樹立志向的開端,有一迎難而上、惕礪自強的精神。而朱熹則與此相背,因此使學習 的人無從著手?!?/p>

〔評析〕

“性是心之體,天是性之原(源)。盡心即是盡性?!边@是一陽一明先生對“心本論”的自我詮釋,這種心本論,繼承了先秦思、孟學派的“盡心知性知天”、唐代禪宗的“以心法起滅天地”和南宋陸九淵的“宇宙便是吾心,吾心即是宇宙”的較系統(tǒng)的理論觀點,并將這些觀點上升到心與物、心與理的關系這一哲學基本問題的高度,作出了詳盡的哲學論述和闡釋。

【原文】

愛曰:“昨聞先生之教,亦影影見得功夫須是如此。今聞此說,益無可疑。愛昨曉思‘格物’的‘物’字,即是‘事’字,皆從心上說。”

先生曰:“然。身之主宰便是心,心之所發(fā)便是意,意之本體便是知,意之所在便是物。如意在于事親,即事親便是一物;意在于事君,即事君便是一物;意在于視、聽、言、動,即視、聽、言、動便是一物。所以某說無心外之理,無心外之物?!吨杏埂费浴徽\無物’,《大學》‘明明德’之功,只是個誠意,誠意之功,只是個格物。”

先生又曰:“‘格物’如孟子‘大人格君心’之‘格’,是去其心之不正,以全其本體之正。但意念所在,即要去其不正,以全其正,即無時無處不是存天理,即是窮理?!炖怼词恰鞯隆?,‘窮理’即是‘明明德’。”

又曰:“知是心之本體,心自然會知。見父自然知孝,見兄自然知弟,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。此便是良知,不假外求。若良知之發(fā),更無私意障礙,即所謂‘充其惻隱之心,而仁不可勝用矣?!辉诔H?,不能無私意障礙,所以須用‘致知’‘格物’之功,勝私復理。即心之良知更無障礙,得以充塞流行,便是致其知。知致則意誠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說:“昨天聞聽先生的教導,我也隱約覺得功夫理當如此?,F(xiàn)在聽了先生這些具體的解釋,疑慮全消。昨天清早我這樣想,‘格物’的‘物’,也就是‘事’,都是依心而說的?!?/p>

先生說:“說得好。身的主宰就是心,心之觸發(fā)就是意,意的本源就是知,意之所在就是物。譬如,意在侍親上,那么侍親就是一物;意在事君上,那么事君就是一物;意在仁民、愛物上,那么仁民、愛物就是一物;意在視、聽、言、動上,那么視、聽、言、動就是一物。因此我認為無心外之理,無心外之物?!吨杏埂飞险f‘不誠無物’,《大學》中的‘明明德’的功夫只是一個誠意,誠意的功夫,只是一個格物?!?/p>

先生接著說:“‘格物’的‘格’有如孟子所謂的‘大人格君心’的‘格’,它是指去除人心的歪斜,保全本體的純正。并且,在意念中就要去除歪斜以保純正,亦即無時無處不是存天理,也就是窮理?!炖怼础鞯隆F理’即‘明明德’?!?/p>

先生又說:“知是心的本源,心自然能知??匆姼改缸匀恢佬㈨?,看見兄長自然知道恭敬,看見小孩落井自然有同情之心。這就是良知,不必向外求取。如果良知顯露,又無私欲迷惑,正是《孟子·盡心上》所謂‘充其惻隱之心,而仁不可勝用矣?!?,對于平常人而言,不可能沒有私欲迷惑,因此,必定用‘致知’‘格物’的功夫,從而戰(zhàn)勝私欲恢復天理。如此,人心的良知就再無迷惑,能夠徹底顯露,這就是致良知。能致其知定可誠其意?!?/p>

〔評析〕

中國佛教《六祖壇經(jīng)》中有這樣一段一精一辟的譬喻:“世人白色身是城,眼耳鼻舌是門。外有五門,內(nèi)有意門。心是地,性是王;王居心地上。性在王在,性去王無。性在身心存,性去身心壞?!?一陽一明先生在這里也說:“身之主宰便是心,心之所發(fā)便是意,意之本體便是知,知之所在便是物。”雖不能斷言王一陽一明是在倡揚佛家之理,但他的認識能與被稱為“經(jīng)”的宏論諧同,即可見其思想之成熟。他的用心顯然是用此比喻,教學生仿效先圣的思想,必須從自心中返觀得自性圣哲,不隨境,不攀緣,使五官出五門而于諸外境不染不著,當下即是“良知”。

【原文】

愛問:“先生以‘博文’為‘約禮’功夫,深思之,未能得,略請開示?!?/p>

先生曰:“‘禮’字即是‘理’字。‘理’之發(fā)見可見者謂之‘文’,‘文’之隱微不可見者謂之‘理’,只是一物。‘約禮’只是要此心純是一個天理。要此心純是天理,須就‘理’之發(fā)見處用功。如發(fā)見于事親時,就在事親上學存此天理;發(fā)見于事君時,就在事君上學存此天理;發(fā)見于處富貴、貧賤時,就在處富貴、貧賤上學存此天理;發(fā)見于處患難、夷狄時,就在處患難、夷狄上學存此無理。至于作止語默,無處不然,隨他發(fā)見處,即就那上面學個存天理。這便是博學之于文,便是約禮的功夫?!┪摹词恰┮痪弧?,‘約禮’即是‘惟一’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問:“先生說‘博文’為‘約禮’之功夫,我思慮再三始不能解,請您不吝賜教?!?/p>

先生說:“‘禮’即‘理’?!怼@示可見的為‘文’,‘文’隱蔽不能見的為‘理’,原本是一物?!s禮’僅要己心完全是一個天理。要己心純?yōu)樘炖?,務須在‘理’的顯示處苦下功夫。譬如,理在侍親時顯現(xiàn),心即在侍親上存此天理;理在身臨富貴貧賤時顯現(xiàn),心即在身臨富貴貧賤上存此天理;理在身處患難困厄中顯現(xiàn),心即在身處患難困厄上存此天理。無論行止語默,時時如此,理顯現(xiàn)在什么地方,就在那上面學一個存天理。這就是從文中博學,亦為約禮的功夫。‘博文’即‘惟一精一’,‘約禮’即‘惟一’?!?/p>

〔評析〕

關于“理”的說法,儒家眾說紛紜:朱熹說“太極只是一個理字”,《太檄圖說述解》的作者曹端稱太極為“理之別名”,他們把理和太極同視為絕對本體。朱熹認為太極含動靜之理,是動靜的根本,太極流行于氣才顯出動靜,而不是“太極便會動靜”,這樣便將動靜與太極、理與氣看作“決非二物”。王一陽一明對“理”的體悟更深了一層,而其詮釋又更淺顯,他說:“‘理’之發(fā)見可見者謂之‘文’,‘文’之隱微不可見者謂之‘理’,只是一物。”也就是說:隱微于內(nèi)的是“理”,顯現(xiàn)于外的是“文”,二者互為表里,實質(zhì)原為一體,并無二致。

【原文】

愛問:“‘道心常為一身之主,而人心每聽命’,以先生一精一一之訓推之,此語似有弊?!?/p>

先生曰:“然。心一也。未雜于人謂之道心,雜以人偽謂之人心,人心之得其正者即道心,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,初非有二心也。程于謂人心即人欲,道心即天理,語若分析,而意實得之。今曰道心為主,而人心聽命,是二心也。天理人欲不并立,安有天理為主,人欲又從而聽命者?”

【譯文】

徐愛問:“《朱熹章句·序》中‘道心常為一身之主,而人心每聽命’,從先生對一精一一的解釋來看,此話似乎不妥當。”

先生說:“正是的。心亦一個心。沒有夾雜人為因素的稱道心,夾雜人為因素的稱人心。人心若能守正即為道心,道心無能守正即為人心,非人生來就有兩顆心。程子認為人心即私欲,道心即天理,如此好象把道心人心分離開來,但意思正確。而朱熹認為以道心為主,人心聽從于道心,如此真正把一顆心分為兩顆心了。天理、私欲不能共存,怎么會有以天理為主要,私欲又聽從于天理的呢?”

〔評析〕

一陽一明先生在這里明確地肯定心只有一個,心即是理,離開了天理即非良心(道心)。此段既承前段之意,亦可理解說:心本為一體,但隱微于內(nèi)的是本體,顯現(xiàn)于外的則是形體,本體亦自然之常理(道心),天亦不變,理亦不變,心之本體亦不變;但形體顯于外,染于色,雜于物,混于濁,于是,便有了各種攙雜,有了種種變異。就象一顆鉆石沾上了污泥,去除污泥之前,被棄為廢物,滌除了污泥,依然還是鉆石。俗話說的“浪子回頭是個寶”,正是這個道理。

【原文】

愛問文中子、韓退之。

先生曰:“退之,文人之雄耳。文中子,賢儒也。后人徒以文詞之故,推尊退之,其實退之去文中子遠甚?!?/p>

愛問:“何以有擬經(jīng)之失?”

先生曰:“擬經(jīng)恐未可盡非。且說后世儒者著述之意與擬經(jīng)如何?”

愛曰:“世儒著述,近名之意不無,然期以明道。擬經(jīng)純?nèi)魹槊?。?/p>

先生曰:“著述以明道,亦何所效法?”

愛曰:“孔子刪述六經(jīng)以明道也?!?/p>

先生曰:“然則擬經(jīng)獨非效法孔子乎?” 愛曰:“著述即于道有所發(fā)明,擬經(jīng)似徒擬其跡,恐于道無補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請先生比較一下文中子王通和韓愈。

先生說:“韓愈是文人中的英材,王通是一位賢能大儒。后世之人僅憑文章尊崇韓愈,其實,相比之下,韓愈比王通差得多?!?/p>

徐愛問道:“為什么王通有模擬經(jīng)書的錯誤?”

先生說:“模擬經(jīng)書是非對錯不能一概而論。你姑且講講后世儒學人士編著的目的與模擬經(jīng)書有何分別?”

徐愛說:“后世儒者的編著不是沒有求名之意,但明道是最終目的。而模擬經(jīng)書完全是為了求名?!毕壬f:“以編著明道,仿效的又是什么呢?”

徐愛說:“孔子以刪述六經(jīng)的途徑來明道?!?/p>

先生說:“既然如此,模擬經(jīng)書不就是仿效孔子嗎?”徐愛說:“編著須對道有所發(fā)明闡釋, 模擬經(jīng)書仿佛只是仿照經(jīng)書的形式, 大概于道無補?!?/p>

〔評析〕

此段只是對韓愈和王通作了一個評判,并未說明什么大道理。但仔細推敲,這段文字其實是個承上啟下的過渡段。上文說了“心即是理”,理明則心正,那么如何才能明這個“理”(道)呢?于是,便引出了下文。

【原文】

先生曰:“子以明道者,使其反樸還淳而見諸行事之實乎?抑將美其言辭而徒以 于世也?天下之大亂,由虛文勝而實行衰也。使道明于天下,則六經(jīng)不必述。刪述六經(jīng),孔子不得已也。自伏羲畫卦,至于文王、周公,其間言《易》,如《連山》、《歸藏》之屬,紛紛籍籍,不知其幾,《易》道大亂??鬃右蕴煜潞梦闹L日盛,知其說之將無紀極,于是取文王、周公之說而贊之,以為惟此為得其宗。于是紛紛之說盡廢,而天下之言《易》者始一?!稌?、《詩》、《禮》、《樂》、《春秋》皆然。《書》自《典》、《謨》以后,《詩》自二南以降,如《九丘》、《八索》,一切一婬一哇逸蕩之詞,蓋不知其幾千百篇?!抖Y》、《樂》之名物度數(shù),至是亦不可勝窮。孔子皆刪削而述正之,然后其說始廢。如《書》、《詩》、《禮》、《樂》中,孔子何嘗加一語。今之《禮記》諸說,皆后儒附會而成,已非孔子之舊。至于《春秋》,雖稱孔子作之,其實皆魯史舊文。所謂‘筆’者,筆其書;所謂‘削’者,削其繁,是有減無增??鬃邮隽?jīng),懼繁文之亂天下,惟簡之而不得。使天下務去其文以求其實,非以文教之也?!洞呵铩芬院螅蔽囊媸?,天下益亂。始皇焚書得罪,是出于私意,又不合焚六經(jīng)。若當時志在明道,其諸反經(jīng)叛理之說,悉取而焚之,亦正暗合刪述之意。自秦漢以降,文又日盛,若欲盡去之,斷不能去。只宜取法孔子,錄其近是者而表章之,則其諸怪悖之說,亦宜漸漸自廢。不知文中子當時擬經(jīng)之意如何,某切深有取于其事。以為圣人復起,不能易也。天下所以不治,只因文盛實衰。人出己見,新奇相高,以眩俗取譽。徒以亂天下之聰明,涂天下之耳目,使天下靡然爭務修飾文詞,以求知于世,而不復知有敦本尚實、反樸還淳之行,是皆著述有以啟之?!?/p>

【譯文】

先生說:“你所謂的明道,是指返樸歸真,使道在平常生活中落實呢?還是指華而不實,借此嘩眾取一寵一 呢?天下紛亂,主要是因為重虛文、輕實行。天下之道倘若光明,如此也就無所謂刪述六經(jīng)??鬃訉α?jīng)的刪述是萬般無奈之下才為之。自從伏羲畫卦,到文公、周公,其中論《易》的如《連山》、《歸藏》等著述紛紜繁復,種類數(shù)不勝數(shù),《易》道因此亂作一一團一 ??鬃影l(fā)現(xiàn)天下一天天盛行文飾之風,認為如此延伸只會目無綱紀,所以效法文王、周公關于《易》的論述,覺著只有他們的主張才把握了《易》的宗旨。于是眾多觀點被廢棄,天下論《易》始歸一統(tǒng)?!对姟?、《書》、《禮》、《樂》、《春秋》無不如此?!渡袝纷浴兜洹?、《謨》之后,《詩經(jīng)》自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之后,如《九丘》、《八索》,許多一婬一邪妖冶之句,達成百上千篇?!抖Y》、《樂》的名物度數(shù)不計其數(shù), 孔子均作了刪削述正, 自此其他說法才終止。在 《書》、 《詩》、《禮》、《樂》之中,孔子不曾增添一句話。現(xiàn)今《禮記》中的解釋之詞,大多是后世儒生附會而成,不再是孔子的原本了。以《春秋》來說,雖稱是孔子之作,但都是在魯史之舊文上筆削而成。所謂‘筆’,亦即照抄原文;所謂‘削’,亦即刪減繁復,這樣只少而不會多。孔子傳述六經(jīng),擔憂繁文擾亂天下,雖想簡略卻不能徹底做到。他要求人們不要死扣經(jīng)典中的字句,應當追求經(jīng)典的本質(zhì)。他并非要用文辭來教化天下?!洞呵铩分?,繁文日益盛行,天下一一團一 漆黑。秦始皇因焚書而得罪天下,由于他是出自私心,更不該焚毀六經(jīng)。秦始皇當時若志在明道,把那些背經(jīng)叛道的書全拿來燒掉,就會正合孔子刪述的本意。從秦漢以來,著述之風愈刮愈烈,要想徹底廢止根本不可能了。只得效仿孔子的作法,對那些和經(jīng)書道理接近的加以表揚,那些荒誕無稽之論,也就慢慢消失了。我不明白文中子王通當初模擬經(jīng)書是何意圖,但我極力贊成。我認為,圣人即便再復出,也是不會否認這種觀點的。天下之所以混亂不堪,只因為寫文章的多,實干的少。人們各抒己見,爭奇斗異,喧囂于世,這只會混淆人們的視聽,蒙弊世人的耳目,使他們只去爭相修飾文辭,力追聲名,而不再懂得還有崇尚真實、返樸歸淳的切行。這些都是著書立說的人所導致的。”

〔評析〕

此段緊接上文中對王、韓二人的評判,進一步闡明“理”是心之本體,“文”是顯現(xiàn)于外的形體,用文辭教化天下,必然使人舍本逐末,忘卻天理,失去本心而擾亂天下。所以,一陽一明先生反復強調(diào)要務本尚實,反樸還淳,崇尚先圣經(jīng)典的宗旨,將“理”落實到日常生活中去。

【原文】

愛曰:“著述亦有不可缺者,如《春秋》一經(jīng),若無《左傳》,恐亦難曉。”

先生曰:“《春秋》必待《傳》而后明,是歇后謎語矣。圣人何苦為此艱深隱晦之詞?《左傳》多是《魯史》舊文,若《春秋》須此而后明,孔子何必削之?”

【譯文】

徐愛說:“有些時候,著述是不能缺少的。比如《春秋》這本書,如果沒有《左傳》作解,人們大概也是難以讀懂的?!?/p>

先生說:“《春秋》必須有《左傳》才能明白,這樣,《春秋》不就成為歇后謎語了。圣人作如此艱深隱晦的文章,又何苦來哉?《左傳》大多是《魯史》的原文,如果《春秋》要憑借《左傳》才可讀懂,那么,孔子刪削它,又有何必要呢?”

〔評析〕

此段亦即承上啟下的過渡段,師生間討論孔子儒學的傳承。平常的談話,細想必有深意。

【原文】

愛曰:“伊川亦云:‘《傳》是案,《經(jīng)》是斷?!鐣鴱s某君,伐某國,若不明其事,恐亦難斷?!?/p>

先生曰:“伊川此言,恐亦是相沿世儒之說,未得圣人作經(jīng)之意。如書‘弒君’,即弒君便是罪,何必更問其弒君之詳?征伐當自天子出,書‘代國’,即伐國便是罪,何必要問其伐國之詳?圣人述六經(jīng),只是要正人心,只是要存天理、去人欲。于存天理、去人欲之事,則嘗言之?;蛞蛉苏垎?,各隨分量而說。亦不肯多道,恐人專求之言語。故曰‘予欲無言’。若是一切縱人欲、滅天理的事?又安肯詳以示人,是長亂導奸也。故孟子云:‘仲尼之門,無道桓文之事者,是以后世無傳焉?!吮闶强组T家法。世儒只講得一個伯者的學問,所以要知得許多一陰一謀詭計。純是一片功利的心,與圣人作經(jīng)的意思正相反,如何思量得通?”因嘆曰:“此非達天德者,未易與言此也!”又曰:“孔子云:‘吾猶及史之闕文也。’孟子云:‘盡信書,不如無書。吾于《武成》取二三策而已?!鬃觿h《書》,于唐、虞、夏四五百年間,不過數(shù)篇。豈更無一事?而所述止此,圣人之意可知矣。圣人只是要刪去繁文,后儒卻只要添上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說:“程頤先生也認為‘《傳》是案,《經(jīng)》是斷。’比如,《春秋》上記載弒某君、伐某國,如果不知道事情的原委,大概也難以作出確切的判斷?!?/p>

先生說:“程頤先生這一句話,差不多也是承襲后世儒生的說法,沒有理解圣人作經(jīng)的本意。比如寫‘弒君’,弒君是罪過,為什么還要問弒君的經(jīng)過呢?討伐的命令該天子發(fā)布,寫‘代國’,就是說討伐某國便是罪過,為什么還要問伐國的經(jīng)過呢?圣人傳述六經(jīng),只是端正人心,只是存天理、去人欲。對于這些事情,孔子曾經(jīng)就說過??鬃映R罁?jù)人們的問題,對各自的程度與性質(zhì)作不同的回答。他也不愿多講,只怕人們在語言上挑剔,所以他才說:‘予欲無言’。如果是些滅天理縱人欲的事,又怎能詳細作解呢?詳細地告訴人們等于是助紂為虐呀!因此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講道:‘仲尼之門,無道桓文之事者,是烈后世無傳焉?!@就是孔門家法。世俗的儒者只講霸道的學問,因而他們要精通許多一陰一謀詭計。這完全是一種功利心態(tài),與圣人作經(jīng)的宗旨南轅北轍,他們怎么想得通呢?”因此先生感嘆地說:“如果不是誠達天德之人,我很難與他談論這個問題!”他接著說:“孔子曾說:‘吾猶及史之闕文也。’孟子也說:‘盡信書,不如無書。吾于《武成》取二三策而已?!鬃觿h除《尚書》,即使是堯、舜、禹這四五百年間的歷史,也僅存數(shù)篇。除此之外,難道再沒有值得稱道的事嗎?雖傳述的僅有幾篇,但圣人的意圖再明了不過了。圣人僅是剔除繁文,后儒則要雪上添霜?!?/p>

〔評析〕

此段仍是繼續(xù)闡述務本尚實、反樸還淳。不過,這里面又深涵著先生的獨特見解,他認為:“圣人達六經(jīng),只是要正人心,只是要存天理、去人欲?!笔ト耸钦\達天德的人,他們著述的六經(jīng),是為了教化民眾,淳樸人心,反歸天理的??鬃觿h略“六經(jīng)”,也是防止后人只注意一些細微末節(jié),而忽視了禹、湯、文王三代治理天下的根本。

【原文】

愛曰:“圣人作經(jīng),只是要去人欲,存天理。如五伯以下事,圣人不欲詳以示人,則誠然矣。至如堯舜以前事,如何略不少見?”

先生曰:“羲、黃之世,其事闊疏,傳之者鮮矣。此亦可以想見,其時全是淳龐樸素,略無文采的氣象,此便是太古之治,非后世可及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說:“圣人著經(jīng),僅為了去人欲,存天理。春秋五霸之后的事,圣人不肯把詳情告訴人們,確實如此。那么,堯舜之前的事,為什么統(tǒng)統(tǒng)省略,絲毫不可得見?”

先生說:“伏羲、黃帝時代,歷史久遠而不詳盡,流傳下來的自然很少。這也是可以想象的,其時民風淳樸,重文彩的現(xiàn)象一無所有。這就是上古社會,非后世所能比擬?!?/p>

〔評析〕

古人的著述不重文彩,留傳下來的文字,可謂字字千鈞,千古不朽,哪一個字不是一篇文章?哪句話不涵藏著深邃的哲理?因此,我們今天領略古人的經(jīng)典,切切要務本當實,認真深究先圣們的淳樸。

【原文】

愛曰:“如《三墳》之類,亦有傳者,孔子何以刪之?”

先生曰:“縱有傳者,亦于世變漸非所宜。風氣益開,文采日勝,至于周末,雖欲變以夏、商之俗,已不可挽,況唐、虞乎?又況羲、黃之世乎?然其治不同,其道則一??鬃佑趫蛩磩t祖述之,于文武則憲章之。文、武之法,即是堯、舜之道。但因時致治,其設施政令,已自不同,即夏、商事業(yè)施之于周,已有不合。故周公思兼三王,其有不合,仰而思之,夜以繼日。況太古之治,豈復能行?斯固圣人之所可略也。”

又曰:“專事無為,不能如三王之因時致治,而必欲行以太古之俗,即是佛、老的學術。因時致治,不能如三王之一本于道,而以功利之必行之,即是伯者以下事業(yè)。后世儒者許多講來講去,只是講得個伯術?!?/p>

又曰:“唐、虞以上之治,后世不可復也,略之可也。三代以下之治,后世不可法也,削之可也。惟三代之治可行。然而世之論三代者,不明其本,而徒事其末,則亦不可復矣!”

【譯文】

徐愛說:“《三墳》之類的書,也有流傳下來的,為什么孔子也要刪除它?”

先生說:“就是有流傳下來的,也因人世的變化而跟不上時代的步伐。風氣更加開化,文彩日愈講究,到了周末,想再恢復夏、商的一習一 俗,已不可能,唐虞時的一習一 俗就提也不要提了,更何況是還早的伏羲、黃帝時的一習一 俗?各朝代治世的表現(xiàn)不同,但遵循的仍是一個道??鬃幼媸鰣蛩础椪挛奈?。周文王、周武王的治世方法正是堯、舜的道,然而都依各時情況而行,他們各自的政令制度互不相同。因此,就是夏、商的政措在周代實施,亦有不適宜之處。所以,周公里想并采禹、湯、文王的舉措,碰到不合適的地方,還需夜以繼日地深入研究。更何況遠古的治世方法,又怎能重新施行?這正是圣人刪略的原因?!?/p>

先生接著說:“但求無為而治,不能像禹、湯、文王那樣依據(jù)時代的具體情況而進行治理,去非要實行遠古的風俗,這是佛教、老莊的主張。根據(jù)時代的變化對社會進行治理,卻不能像禹、湯、文王那樣一切均以道為根本,而是根據(jù)功利行事,這正是五霸以后治世的情形。后世許多儒生翻來復去地講說,都只講了一個霸術?!?/p>

先生又說:“堯、舜之前的治世方法,后世不可能恢復,可以把它刪除。夏、商、周三代之后的治世方法,后世不可仿效,可以把它刪除。只有三代的治世方法可以實行。然而,世上議論三代的人,卻不了解三代治理天下的根本,僅注意到一些細枝末節(jié)。所以,三代治理天下的方法也不能恢復了?!?/p>

〔評析〕

夏商的衰敗,是不變法而滅亡的;禹、湯、武三代的興起,是不互相因循而稱王的。因此圣人執(zhí)政,法律與時代一起變動,禮制與習 俗一起變化。 從上古至今,朝代更替,時代日新,社會制度也隨之變換,但中華傳統(tǒng)文化卻代代相傳,弘揚光大。一個國家的傳統(tǒng)文化則是民族之魂,是世代不變的“理”。

【原文】

愛曰:“先儒論六經(jīng),以《春秋》為史,史專記事,恐與五經(jīng)事體終或稍異。”

先生曰:“以事言謂之史,以道言謂之經(jīng)。事即道,道即事?!洞呵铩芬嘟?jīng),五經(jīng)亦史?!兑住肥前鼱奘现?,《書》是堯、舜以下史,《禮》、《樂》是三代史。其事同,其道同。安有所謂異?” 又曰:“五經(jīng)亦只是史。史以明善惡,示訓戒。善可為訓者,特存其跡以示法。惡可為戒者,存其戒而削其事以杜奸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說:“先儒討論六經(jīng),認為《春秋》是史。而史書只記載歷史事件,這恐怕與五經(jīng)的體例和宗旨稍有不同?!?/p>

先生說:“從記事方面講叫‘史’,從論道方面講叫‘經(jīng)’。事即道,道即事?!洞呵铩芬嗍墙?jīng),五經(jīng)亦為史。《易》是伏羲的歷史,《尚書》是堯舜之后的歷史,《禮》、《樂》是三代的歷史。它們的事是相同的,所講的道也相同,什么地方有不同呢?” 先生接著說:“五經(jīng)也只是史。史就是辨明善惡以示訓戒。善可以用來教化,因而特別保存善的事跡讓人仿效。惡能夠讓人引以為戒,所以保存一些戒條而省去事情發(fā)展經(jīng)過,以杜絕奸邪?!?/p>

〔評析〕

中華民族的歷史是一部人類文明史。其文化之燦爛,如日如月;其著述之豐富,如煙如海。粗計文集,當不下千余萬卷之多。在王陽明看來,歷代的史書與先儒的經(jīng)典著述,只是體例上各具心裁的區(qū)別,而縱深發(fā)掘書中內(nèi)涵,不難發(fā)現(xiàn):先圣、先哲們的恢宏思路皆是一致的。中華上下五千年,炎黃子孫們正是沿著這條大思路走過來的。

【原文】

愛曰:“存其跡以示法,亦是存天理之本然。削其事以杜奸,亦是遏人欲于將萌否?”

先生曰:“圣人作經(jīng),固無非是此意。然又不必泥著文句?!?/p>

愛又問:“惡可為戒者,存其戒而削其事以杜奸。何獨于《詩》而不刪鄭、衛(wèi)?先儒謂‘惡者可以懲創(chuàng)人之逸志’,然否?”

先生曰:“《詩》非孔門之舊本矣??鬃釉疲骸培嵚?,鄭聲婬?!?/p>

又曰:‘惡鄭聲之亂雅樂也?!嵭l(wèi)之音,亡國之音也。’此是孔門家法。孔子所定三百篇,皆所謂雅樂,皆可奏之郊廟,奏之鄉(xiāng)一黨一 ,皆所以宣暢和平,涵泳德性,移風易俗,安得有此?是長一婬一導奸矣。此必秦火之后,世儒附會,以足三百篇之數(shù)。蓋一婬一泆之詞,世俗多所喜傳,如今閭巷皆然?!異赫呖梢詰蛣?chuàng)人之逸志’,是求其說而不得,從而為之辭?!?/p>

【譯文】

徐愛問:“保存善的事跡讓后人仿效,亦是保存天理的原本面目。省略惡事的經(jīng)過以杜絕奸邪,亦是為了將私欲抑制在即將萌芽的狀態(tài)嗎?”

先生答道:“圣人著經(jīng),確實含有這種意思。但是也不必局限于文句?!?/p>

徐愛聽了,又問:“惡可以引以為戒,保留戒條而省去事情經(jīng)過以杜絕奸邪。然而,在《詩經(jīng)》中為什么不將‘鄭風’和‘衛(wèi)風’省略呢?先儒認為是‘惡者可以懲創(chuàng)人之逸志’,這種理解正確嗎?”

先生說:“現(xiàn)存的《詩經(jīng)》不再是孔子所修訂的原貌了??鬃诱f:‘放鄭聲,鄭聲婬。’又說:‘惡鄭聲之亂雅樂也’,‘鄭衛(wèi)之聲 ,亡國之音也?!@就是孔門家法。孔子修訂的《詩經(jīng)》三百篇,都是雅樂。不僅可以在拜祭天地和祖先時演奏,還可以在鄉(xiāng)村郊廟中演奏,并且有助于陶冶性情,涵養(yǎng)德操,移風易俗,怎么會有‘鄭風’和‘衛(wèi)風’之類的詩呢?這種詩是助一婬一導奸呀!‘鄭風’‘衛(wèi)風’肯定是秦始皇焚書之后,世俗儒生為湊齊三百篇的數(shù)目而硬套上去的。而婬邪之辭,民間有許多人喜歡傳播,現(xiàn)在街頭巷尾并不少見。朱熹所謂的‘惡者可以懲創(chuàng)人之逸志’,正是欲解釋而又不能解釋,反替邪惡而辨解?!?/p>

〔評析〕

在這里,王一陽一明在與學生討論《詩經(jīng)》時,坦率地向?qū)W生表白了自己的觀點,這些獨特的見解對后世研究先儒經(jīng)典提一供了參考。

【原文】

愛因舊說汨沒,始聞先生之教,實是駭愕不定,無人頭處。其后聞之既久,漸知反身實踐。然后始信先生之學,為孔門嫡傳。舍是皆傍蹊小徑,斷港絕河矣。如說格物是誠意的工夫,明善是誠身的工夫,窮理是盡性的工夫,道問學是尊德性的工夫,博文是約禮的工夫,惟一精一是惟一的工夫。諸如此類,始皆落落難合。其后思之既久,不覺手舞足蹈。

【譯文】

徐愛因為受到舊的學說影響,剛聞聽先生的教誨,實在詫異,覺得無從下手。聽的時間一長,漸漸知道躬身踐行,然后方信,先生的學問確是孔門真?zhèn)鳌3硕饨詾橥衢T邪道,異端邪說,先生的觀點和主張,比如:格物是誠意的功夫,明善是誠身的功夫,窮理是盡性的功夫,道問學是尊德性的功夫,博文是約禮的功夫,惟精是惟一的功夫,諸如此類,我開始怎么也想不通,經(jīng)過長時間的琢磨思考,不知不覺心領神會而手舞足蹈起來。

〔評析〕

此段是學生向先生問學的結語。先生回答的內(nèi)容總結為如下六條:

1.“格物是誠意的工夫”。王陽明對這種格物致知的功夫,提出了“無事時存善”和“有事時省察”兩種方法。前者的主要目的是用加強內(nèi)心修養(yǎng)的方法去體認天理和良知;后者是強調(diào)在為人處世的一切領域自然而然地按照良知的要求去行事,去貫徹倫理道德。因此,他主張通過“靜坐思慮”,在無事時將各種私欲逐漸地克服掉,使心恢復到如水如鏡、本體明凈的程度??梢?,“無事時存善”實際上指的是“反身以誠”的本體印證功夫,是“防于未萌之先”的內(nèi)求本心的功夫。而所謂“有事時省察”,則是企圖通過“聲色貨利”這些日常事務,去“實地用功”,去體認良知。

2.“明善是試身的工夫”。在《大學》里,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的活動被演繹為“格物、致知、誠意、正心”的修養(yǎng)行為,而“格物”是身心修養(yǎng)的重要環(huán)節(jié)。王陽明主張在正心誠意(即“格物”)的基礎上,發(fā)揮人心固有的良知,且服務于“為善去惡”的現(xiàn)實目的。

3.“窮理是盡性的工夫”。朱熹認為,人心包含有萬物之理,但人心不能直接認識心中之理,而必須借助于格物,通過認識具體事物才能窮理。因此,他把《大學》中的“格物致知”,解釋為“即物窮理”。王陽明則批判了朱熹這一“即物窮理”思想,認為朱熹是“析心與理而為二”,把心與理分開,降低了心的作用,從而使當世理學家養(yǎng)成了“外面做得好看,卻與心全不相干”,言行不一,空談義理的錮疾。因此,他教學生要懂得“心即理”的含義,盡在“心上做功夫”,去掉私欲而正其心,居世處事皆合乎天理。

4.“道問學是尊德性的工夫”。陽明先生出生于朱學全盛時期,起初他以虔誠朱學信奉者現(xiàn)身于世;然而不久之后,便對朱學產(chǎn)生諸多疑竇,經(jīng)過一段長時間的思考,終于開悟了,于是便自立學說,倡導心學。由此可見王陽明在學術上精益求精,善于思考,敢于創(chuàng)新,獨具見地的真功夫。

5.“博文是約禮的工夫”。王陽明認為明代中葉的社會政治危機是因為圣學不明,人們不能信守禮約。因此,他一生以弘揚圣學為己任,懷著“輔君淑民”的抱負,講學不輟,所到之處,成立“鄉(xiāng)約”,或興“社學”,或創(chuàng)“書院”。同時,他還提出立志、勤學、改過、責善是學者的“教條”和準則的思想。

6.“惟精,是惟一的工夫”。王陽明說:“博文即是惟精,約禮即是惟一?!币馑际钦f,只有精通圣哲的經(jīng)典,上述先賢的天理,并以此去教化人民,才能使人心一致,國家統(tǒng)一,社會進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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